藏谜录：短篇小说集_第13章

第十三章 月烬血歌

天工坊那撼动神都的惊天一吻引发的余波尚未平息，如同滚烫岩浆在平静地表下蓄积的能量，早已按捺不住的幽冥阁余孽，终在无声处引爆了最后的绝命烽火！

神都城东五十里，云栖峰。

夜如泼墨，冷月孤悬。清寒的月辉洒落山林，将嶙峋怪石与幽深古木勾勒成狰狞巨兽的剪影。浓得化不开的阴冷死寂感沉沉压在山坳深处，连夏夜的山风都在此地化为呜咽，裹挟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如同血腥铁锈与腐败草木混合的诡谲气息。

这里曾是前朝一座早已废弃的皇家别苑旧址，名唤“积翠园”。如今断壁残垣半掩在荒草丛中，早已是狐鼠盘踞之所。而就在这片废墟的核心位置——一方早已干涸的巨大荷塘底部，异象丛生！

九根足有成人合抱粗细、色泽漆黑如同凝固血浆般的不知名岩石巨柱，按照一种扭曲怪异的方位耸立而起！柱身表面并非光滑，而是雕刻满了层层叠叠、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猩红符文！那些符文在惨淡月光下闪烁着粘稠诡异的暗红光芒，如同血管中缓缓流淌的恶毒之血！

而在九柱拱卫的中央！一片约十丈见方、由粘稠的暗红色粘液混合着某种腥臭粉末勾勒出的巨大复合法阵！法阵线条繁复到了极致，纹路蜿蜒扭曲如万蛇狂舞！纹路之中，无数点如同凝固黑血般的结晶体镶嵌其中，散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邪恶波动！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法阵正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座高达近丈、完全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怪异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块仅有人头大小、却不断向四面八方辐射着如触手般蠕动黑气的暗红色晶核——正是她们在邙山皇陵地宫核心见过、又被最后一批幽冥死士冒死转移至此的——血髓晶污染核心！

此刻！法阵周围，影影绰绰，立着十数道如同从地狱爬出的身影！为首三人，身着褴褛黑金纹饰的法袍，裸露出的皮肤如同蛇蜕般苍白滑腻，脸上覆盖着丑陋扭曲的青铜面具！他们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古老音节，如同群鸦嘶鸣！随着他们扭曲怪异的舞蹈和吟唱，法阵中那些粘稠的血色符文如同活了过来，光芒明灭不定，疯狂吞噬着周遭山林的生命精华！就连月光仿佛都染上了一层血污！

法阵边缘的空地上，躺着七具早已失去生机的平民尸体！身体干瘪如同枯柴！他们的生命力正成为启动最终邪阵的血引！

这便是幽冥阁残存的核心力量，以污染血髓晶为源，用最后信众血肉为引，在此废弃皇家风水地脉之上布置的——“九幽引魂夺魄血湮大阵”！意图引爆地脉死气，污染神都周围千里沃土化为幽冥死域！

就在三人中为首那个面具人高举一支镶嵌着巨大黑曜石的枯骨法杖，杖尖凝聚起恐怖的黑红能量，即将完成最后一步献祭吟唱的刹那——

“嗡——！！！”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带着最纯粹的杀伐血气！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骤然响彻整个死寂山谷！

一道快如闪电的银芒！撕裂月色！精准无比地射向骨杖顶端那团即将成型的黑红能量核心！

嗤——！

箭矢带着恐怖内劲瞬间刺穿能量球！发出如同硫酸腐蚀般的剧烈声响！黑红能量轰然炸开！爆炸的气流裹挟着腥臭碎片将为首的面具人轰得倒飞而出！面具碎裂！露出半张枯槁如僵尸、布满诡异符文的脸！他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啸！

“杀！！！”

与此同时！山坳两侧高处的密林中！如同从黑暗里骤然涌出的银色洪流！

数百名神机处最精锐的重甲弩手！身着特制墨绿轻甲，手持强弩或长弓！眼神冰冷如狼！在简乐亲自训练出的副统领一声令下，泼天箭雨如同九天星河倾泻！带着撕裂空气的死亡尖啸！瞬间覆盖了整个阵法边缘的死士信徒！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破碎声瞬间取代了邪恶的吟唱！外围数名死士瞬间被射成了筛子！惨叫声与重物倒地声此起彼伏！阵法的邪恶光华剧烈摇曳！

突如其来的雷霆打击！瞬间打乱了阵法的节奏！

“简乐——！！！”为首面具人惊怒交加的嘶吼如同夜枭啼血，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你们该死！！！启动血湮！！！”

然而！预想中阵法瞬间爆发的场面并未出现！

就在为首面具人嘶吼落下的瞬间！

咻！咻！咻！咻！

四道细微得几乎融入夜风的锐鸣！从骨祭坛后方早已腐朽、爬满藤蔓的假山废墟阴影中响起！

目标并非人！而是那九根符文血柱最下方、支撑整根柱体、嵌在地底岩层中不起眼的一个个微小却闪动着符文微光的节点支撑柱础！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四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晶石碎裂声！

被攻击的四根血柱底部支撑柱础瞬间被无形利器精准贯穿！内部一小块维持节点符文运作的暗红晶石骤然碎裂！

柱子本身纹丝未动！

但柱子表面那些如活物般蠕动的猩红符文光芒！在靠近底部那几圈极为关键的“能量传导枢纽”部位！瞬间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肉眼难辨的迟滞和紊乱！连接整个阵法网络的能量流似乎被凭空掐断了四个点！

阵法中心那不断蠕动的污染血髓晶，猛地爆发出剧烈的不稳定波动！

“玄门震位、离火归元！”一个清冽却带着强大掌控力的女声在箭矢破空的呼啸中冷静响起，“节点攻破！能量回路打断百分之四十四点四四！阵法启动速度强制延迟六点三息！动手——！”

是蒋小小！

她藏身于距离阵法足有百丈远的一处凸起山岩阴影后方！身边架设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黄铜镜片和细密齿轮组成的远程观瞄法阵（千机镜）！手中紧握着一个只有巴掌大小、内部布满了精微银线和小型符牌的特制控制中枢盘！

她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冷静，眼角的泪痣如同冰冷的星辰标记，指尖在控制盘上飞速拨动跳跃！每一次拨动，都似乎精准预判着下方那些青铜面具法师的防御动作和暴露的弱点！

“好！”简乐冷峻的声音几乎在蒋小小话音落下的同时响起！她本人已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阵法西侧！身处一支精锐小队前方！

她手中的墨玉蛟筋弓刚完成一次完美的狙杀，弓弦犹自嗡鸣！冰蓝色的眸子扫过下方因四根柱子节点被破而短暂失控的阵法一角！瞬间锁定了目标！

“林七！酉字区！震位死门柱！七寸！破地元角钉！”

命令清晰短促！

“得令！”林七如同脱弦利箭！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弩瞬间激发！特制的螺旋破甲箭带着凄厉尖啸！精准地射向距离他最近的一根血柱底部某个隐蔽的小角度支撑点！那里正是控制这根柱子与中央血髓晶能量勾连的“地元角钉”所在！一旦被毁，那根柱子的威胁将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

“吼——！”简乐身若鬼魅！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人已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直扑向那个刚从箭雨余波中站起、正愤怒地指挥残余力量扑向节点的为首面具人！

她的目标极其明确！直取控阵核心！

真正的生死鏖战！瞬间爆发！

阵法区域内！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神机处精锐以五人为一小阵，以精密配合和远超幽冥死士的战力，疯狂地切割着残余抵抗！但那些青铜面具法师极为诡异！身法飘忽如同鬼魅，口中不断喷吐出带着腐蚀和迷惑效果的黑雾，手中法杖挥动间，地底竟有如同活物的黑气凝结的藤蔓疯狂滋长抽击！几名神机处军士躲闪不及，被藤蔓缠住腿脚瞬间化为脓水！或被黑雾喷中惨叫着倒地翻滚，皮肉溃烂！

战况惨烈无比！神机处以有心算无心的突袭优势正在被迅速拉平！

简乐与那枯槁面具人更是战得天昏地暗！那面具人枯骨法杖挥舞间，黑红能量如同毒蛇环绕，时而化为粘稠冲击波，时而凝成恶毒诅咒黑印！简乐手中长剑（离宫）已然出鞘！化作一道凝聚极致冰寒内劲的惊鸿！剑锋所过之处，空气冻结，黑气溃散！冰蓝剑光与粘稠黑红能量在空中疯狂对撞！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地面微颤！气流炸裂！

蒋小小藏身高处，目光紧紧锁住千机镜的阵列铜镜中投射出的每一个细微场景！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也浑然不觉！千机镜精密复杂的光线折射阵列，将下方混乱战场的关键节点清晰地传递给她！她的手指在控制中枢盘上几乎舞出残影！

“离位！柱下三寸！阴泉回流！击！”

“兑位！死士左后三步！地藤破绽！破！”

“坎位！坤柱角钉！甲三小队！快！强弩覆盖！”

一条条清晰精准的指令，如同手术刀般通过控制中枢盘发送到简乐以及各小队头领腰间的微型共鸣玉符上！

每一次指令落下！

总有一根血柱的关键节点被破坏！

总有一个幽冥死士的致命破绽被抓住！

总有一根诡异的黑气藤蔓被提前打中弱点溃散！

她如同战场上空俯瞰众生的冰冷眼眸！将战场化为她掌中精密的机关盘！以一己之力，强行维持着岌岌可危的战线平衡！硬生生将整个血湮大阵的启动速度拖慢了无数倍！

“噗——！”与简乐硬拼一记的枯槁面具人猛地喷出一口粘稠黑血！那黑血落地竟腐蚀得石块嗤嗤作响！他怨毒无比地看向蒋小小的方向！

“先杀那个镜阵里的女人！！！她不能活！！！”他嘶声咆哮！

几乎同时！另外两个与他实力相差不远、同样手持枯骨法杖的面具人！悍然不顾简乐的冰寒剑光！强行爆发！周身黑红能量暴涨！凝聚成两个巨大的、如同巨蟒缠绕的骷髅能量球！发出令人心神俱裂的厉啸！朝着简乐悍然砸去！竟是死也要拖住她！

与此同时！剩余的十余名幽冥死士如同疯魔！完全舍弃了防御！在三个面具法师拖延简乐的瞬间！全部爆发！带着浓烈的死亡意志和身上升腾起的血焰！如同扑火的飞蛾！无视身边砍来的刀锋箭矢！朝着蒋小小藏身的那处山岩！疯狂冲锋！他们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

“小小——！！！”简乐的心骤然沉到冰谷！瞳孔瞬间收缩成针！一股几乎要将她心脏撕裂的恐惧猛地攥紧！那两个巨大的骷髅能量球已经封锁了她所有闪避路线！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森然死意冻彻骨髓！若她强行回援！必遭重创甚至被吞噬！

理智！职责！瞬间被碾碎！

唯剩本能！守护的本能！

“吼——！”

简乐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狂暴嘶吼！体内冰魄寒玉功被催动到了极致！冰蓝色的内劲瞬间爆发！将她周身染成一片寒玉之色！

她没有闪避！

反而迎着那两记足以将她粉身碎骨的骷髅能量球！直冲而上！

手中离宫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寒芒！剑势不再灵动飘逸！而是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玉石俱焚般的沉重绝望！

“开！！！！”

剑气化作凝练到极致的寒冰洪流！如同开闸猛虎！硬撼那两团毁灭能量！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瞬间将那片区域吞噬！刺目的光芒如同太阳坠落！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黑红冰蓝的能量碎片横扫而出！地面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烟尘碎石混合着冰屑冲上数十丈高空！

几乎在爆炸的同时！

噗噗噗噗！

数道快如闪电的漆黑飞影！如同毒蛇吐信！从那爆炸边缘的死士手中射出！目标直指山岩后的蒋小小！那飞影带着极致的锋锐和腥甜毒气！

蒋小小全神贯注于千机镜和中枢盘！操控着最后两根血柱的关键节点！对袭来的致命暗器几乎是背身暴露！

“蒋大家！！！”下方还有余力注意的军士发出绝望的吼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道无声无息、轨迹却刁钻诡异的银芒！如同早就计算好角度埋伏在蒋小小周围！从三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发先至！

精准无比地将那几道袭向蒋小小后心与头颅的漆黑飞针凌空射碎！

是蒋小小提前埋设在山岩后、如同忠实卫士般的“伏虺针”机关！

噗！噗！噗！

还有几名悍不畏死冲到近前的死士，被地面骤然弹起的、带着剧毒倒刺的铜片机关直接贯穿身体！惨叫着倒下！

但！

最后的几个死士已然跃上山岩！狰狞的脸上带着狞笑！手中淬毒的短刃带着最后的疯狂斩下！

距离太近！机关已尽！蒋小小刚刚完成对最后一根血柱节点的干扰指令！来不及回身！

“够了！”蒋小小眼中厉色一闪！强行扭转身体！放弃中枢盘！双手猛地拔出腰后两柄特制的、仅半尺长却异常锋利的袖剑！寒光迸射！带着机关师特有的精密与悍勇！不退反进！如同雌豹般迎向最近的敌人！

叮！锵！

短兵相接！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一个！两个！她精准地格开刺向要害的短刃！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更利用身法避开了另外一刀！但那柄淬毒短刃的刀锋几乎擦着她的鬓角而过！险到极致！

就在她全力应付正面三敌！一名绕到侧翼最刁钻角度的死士眼中爆出嗜血的光芒！手中的淬毒骨刺毫无声息地朝着蒋小小毫无防备的左腰侧狠狠捅去！

“死——！！”

蒋小小眼角余光瞥见！但身体被前面三人缠住！避无可避！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那淬毒骨刺距离蒋小小腰侧仅有三寸之遥！毒气几乎已触碰到她衣襟的瞬间——

一道墨色闪电！如同撕裂时间长河！凭空出现在蒋小小身侧！

快！快到超越了生死的界限！

轰！！！

简乐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魔神！她竟硬抗了方才那场惊天爆炸的绝大部分冲击！身上的墨绿色轻甲已有多处焦黑破碎！露出的皮肤上更是密布着被黑红能量侵蚀留下的恐怖灼痕！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甚至连鬓角都被削去一缕长发！左肩处一个拳头大的焦黑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但她的眼神！燃烧着足以焚灭九幽的狂暴火焰！没有丝毫退缩！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怕和绝对的毁灭意志！

用那只还能动的右手！不顾自身伤势！带着全身的重量与残余的所有力量！如同巨灵神掌拍下！狠狠地、野蛮无比地！一把攥住了那死士持着淬毒骨刺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爆响！

那死士的手腕连同小臂！如同朽木般被狂暴的力量瞬间捏得粉碎！骨刺脱手！死士发出非人惨叫！

简乐看也不看！猛地将残废的死士如同破麻袋般甩开！动作毫无凝滞！

“小小！”简乐嘶哑的声音带着几乎破裂的颤抖！一把将因为强行动用机关爆发、又近距离搏杀而力竭摇摇欲坠的蒋小小搂进怀里！同时身体猛地旋转半圈！将她完全护在自己的身体与山岩之间！

噗！噗！噗！

最后冲上来的两名死士的刀锋！狠狠刺入了简乐的后背和右肋！

那墨绿色的特制轻甲如同薄纸般被刺穿！刀刃入肉的声音如同撕裂布帛！

鲜血瞬间染红了夜色！

“呃！”简乐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痛楚让她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但她搂着蒋小小的手臂却如同最坚固的铁箍，纹丝未动！

“简乐——！！！”蒋小小在简乐怀中目眦欲裂！看到鲜血从简乐后背肩胛位置喷涌而出！如同被滚油泼心！所有的冷静和智慧瞬间被惊恐绝望的痛楚撕碎！

“找死！”林七睚眦欲裂的咆哮响起！

数名神机处精锐已然如同疯虎般扑上！刀光狂闪！将那最后两名偷袭的死士瞬间砍翻剁碎！

简乐死死咬着牙，强忍着背后和右肋传来的剧痛和被毒素侵蚀的眩晕感，她的身体因失血和重创而微微摇晃，却如同一座即将倾倒但绝不崩坍的山岳，牢牢地稳住自己，护住怀中的人。

她猛地低头，染血的脸颊因剧痛和强行催谷内力而微微扭曲，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深处是狂暴尚未褪尽的余烬，却无比清晰地倒映出蒋小小因惊恐和极度担忧而瞬间涌出热泪的模糊双眼！

“走！”

简乐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难以言喻的虚弱！

她艰难地弯下腰，动作小心又笨拙，却又带着绝对的坚定！

后背流下的滚烫鲜血沾湿了蒋小小的衣衫！

强忍着肩背肋骨的剧痛和被毒素侵蚀的麻痹感！用那只还能动弹、却因失血而颤抖的右手臂！

无比轻柔地将浑身脱力、惊吓过度、眼中只有自己身上伤口的蒋小小，小心翼翼、如同安放绝世珍宝般——

背在了她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

动作缓慢，却饱含着沉甸甸的责任与刻骨的温柔。

“别怕……”简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被血呛过的嘶哑，却异常清晰，“我背你……”

蒋小小趴在简乐的背上，脸颊紧贴着对方冰冷又被汗水血水浸透的鬓发，能清晰地感受到简乐每一寸肌肉因剧痛和控制不住的颤抖！感受到背上简乐那被贯穿的伤口在挤压中不断涌出的粘稠热血！滚烫！灼心！

“放我下来……简乐！你放我下来！”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简乐伤口流淌的鲜血，滚落在对方冰冷的颈窝，“你的伤太重了……我还能走……求你……”

“闭嘴！”简乐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虚弱强势！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调动体内几近枯竭的内力压制毒素和伤口！足下如同生了根！稳稳地站定！

月光穿过弥漫的硝烟和血腥雾气，冷冷地洒在这一地狼藉的战场上。阵法已被彻底摧毁，残破的血柱歪倒，黑红色的粘液散发着恶臭。幸存的数十名神机处军士在林七的指挥下沉默迅速地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无人敢上前打扰那立于战场残骸中心的两人。

简乐就这样稳稳地背着蒋小小，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山坳外侧，向着更开阔明朗的月光之地走去。

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血印。

每一步，都牵动着身后蒋小小锥心的泪。

鲜血沿着简乐的裤脚滑落，滴在冰冷的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体内的毒素混杂着剧痛如同跗骨之蛆，让她的视线阵阵模糊，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甚至有些踉跄。

但她的手臂始终稳定而有力地托着背后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简乐……放我下来好不好……求你了……呜呜……”蒋小小颤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恳求和无助的哭泣，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简乐的肩上、颈侧，与冰冷的血污混合在一起。

“……不好。”简乐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息，却异常坚定。月光穿过林梢，在她苍白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斑驳光影。

她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指向上方澄澈的夜空中，那轮如同玉盘般高悬的、清冷孤高的圆月。

月光如水，在血腥杀伐之后，显得格外纯净而温柔。

“你看……月亮……”简乐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近似虚无缥缈的温柔，却清晰地穿透了蒋小小的啜泣。

“它多干净……”

简乐微微侧过头，月光勾勒出她染血却异常柔和的唇角弧度。

一个极其微弱、虚弱无比，却又包含着无比力量、几乎要将人灵魂融化的笑容，在她毫无血色的唇边缓缓绽开。

“……跟我回家……”

“回家……”她顿了顿，声音飘渺如同呓语，却又带着重如泰山的誓言，在寂静山林中清晰回荡：

“……要是你走不动了……”

“我……”简乐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似乎凝聚着最后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如同凿刻在时光上：

“背你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月光流淌！血迹蜿蜒！山林无声！

泪水决堤！

蒋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哽咽声瞬间停滞。所有的疼痛、恐惧、担忧，在这句虚弱却重逾千钧的誓言前，瞬间被击得粉碎！化为无法言说的、滚烫到足以融化万古寒冰的暖流，汹涌灌注她的四肢百骸！

她用力地、死死地抱紧简乐的脖颈！将脸颊更深地埋进那混合着血腥与汗水的冰冷颈窝！让滚烫的泪水肆意奔流！所有的恐惧化为最深沉的依恋！

她不再请求！不再挣扎！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她！贴着她！回应着她！

简乐感受到背后人的情绪变化，那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分。

脚下带血的足迹，在月光银霜的轻洒下，向着神都温暖的方向，固执地，一步一步，延伸开去。

林林七带着数名精锐默不作声地靠近，却又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小心翼翼地护卫在几步之外。

月光，照在简乐染血的步履上，更照亮了她紧抿的唇角边，那抹如同风中烛火般微弱却永不熄灭的——

坚毅！与温柔！